第三個主要論點:政府權力的過度擴張和干預,特別是以模糊的「公共利益」或「社會福祉」為名義,會扼殺個人自由和創造力,導致經濟停滯和社會崩潰。
想像一下,你正在精心照料一個花園,你研究土壤,選擇優良的種子,辛勤澆水施肥,你的花園因此生機勃勃,百花齊放。這代表著個體在自由環境下的創造和生產。現在,來了一群自稱「花園公共利益委員會」的人,他們說,為了「所有花園的整體福祉」和「更公平的花朵分配」,他們需要對你的花園進行統一管理。
他們開始發布各種指令:你的花園必須種植特定種類的花,即使這些花並不適合你的土壤;你必須按照規定的時間澆水,即使天氣預報說即將下雨;你收穫的花朵,不能完全歸你所有,必須上交一部分給委員會,由他們來「公平地」分配給那些花園打理不善甚至根本沒有花園的人。他們還會設立各種許可證制度,比如你需要申請許可才能購買新的種子或肥料,而這些許可證的發放標準往往模糊不清,更多的是看你和委員會成員的關係好壞。
這就是《阿特拉斯聳聳肩》中所描繪的政府權力過度擴張和干預的縮影。小說中的政府,並不是一個保護個人權利、維護市場秩序的裁判員,反而變成了一個不斷侵蝕個人自由、干擾經濟運作的控制者。它打著「公共利益」、「社會福祉」、「國家緊急狀態」等高尚的旗號,不斷推出各種法規、指令和管制措施。
例如,小說中出現的「反惡性競爭法」(Anti-dog-eat-dog Rule)。表面上看,這個法規是為了防止鐵路公司之間過度競爭,保護「老牌」公司的利益,維護所謂的「運輸穩定」。但實際上,它卻扼殺了像丹·康維的鳳凰-杜蘭戈鐵路公司這樣充滿活力和創新精神的新興企業。鳳凰-杜蘭戈鐵路公司憑藉其高效的服務和對市場需求的敏銳洞察,在科羅拉多州取得了巨大成功,這本應是市場競爭的正常結果。然而,「反惡性競爭法」卻規定,在某些「限制區域」,只允許一家歷史最悠久的鐵路公司運營,迫使後來的競爭者退出。這無疑是在保護落後,懲罰優秀,以「公共利益」之名,行壟斷和扼殺創新之實。丹·康維的困惑和最終的屈服,也體現了「受害者的同意」——他雖然不理解這種做法的合理性,但卻因為簽署了行業聯盟的協議,而認為自己有「義務」遵守這種不公正的規定。
再比如,針對里爾登鋼的各種限制和打壓。政府機構,如「國家金屬工業委員會」和「國家科學研究院」,不是基於客觀的科學評估,而是出於某些利益集團的壓力或模糊的「公共安全」擔憂,對里爾登鋼進行調查和質疑。奧倫·博伊爾之流,則試圖利用政府力量來削弱里爾登的競爭優勢,他們鼓吹「公平分享」鐵礦石等自然資源,實際上是想讓政府出面,將里爾登憑藉自身努力獲得的資源優勢,強行分配給那些效率低下的企業。這就是以「公平」為名,行剝奪之實。
小說中還描寫了政府對物價、工資、生產配額的全面管制,比如後來的「第 10-289 號指令」。這些管制措施,表面上是為了「穩定經濟」、「保障民生」,但實際上卻完全扭曲了市場的供需關係,使得企業無法根據實際情況進行生產和定價,資源無法得到有效配置。有能力的人無法充分發揮其才能,因為他們的產量受到限制;消費者也無法獲得他們真正需要的產品和服務,因為生產什麼、生產多少都由政府統一規定。
這種政府干預的特點是其標準的模糊性和任意性。「公共利益」究竟是什麼?由誰來定義?小說中,這個詞變成了一個萬能的藉口,任何侵犯個人權利、扼殺經濟活力的行為,都可以用「公共利益」來辯護。決策的制定,往往不是基於客觀的經濟規律或事實,而是基於某些官僚的個人好惡、權力鬥爭,或者是某些利益集團的遊說。書中提到,詹姆斯·塔格特之所以能在鐵路公司總裁的位置上坐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有所謂的「華盛頓能力」,也就是擅長在政府那裡拉關係、獲取特權。這表明,在一個政府權力過度擴張的社會,成功的標準不再是創造價值,而是討好權力。
這種干預的結果是災難性的。首先,它扼殺了創造者的積極性。當漢克·里爾登發現,他生產的里爾登鋼越多,他面臨的限制和剝奪就越嚴重(比如「公平份額法」要求他將里爾登鋼平均分配給所有想買的人,無論對方是否值得信賴,是否有能力支付),他生產的動力自然會減弱。當企業家發現,創新和高效會招致懲罰,而平庸和依賴卻能得到政府的「照顧」時,他們為什麼還要努力創新呢?
其次,它導致了資源的嚴重錯配和浪費。塔格特泛大陸鐵路公司在墨西哥修建聖賽巴斯蒂安線,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個項目完全是出於詹姆斯·塔格特的政治投機和虛榮心,以及弗蘭西斯科·德安孔尼亞的刻意誤導(儘管弗蘭西斯科的動機更為複雜,我們後續會談到)。這條線路耗費了巨額資金,卻幾乎沒有任何實際的運輸價值,而與此同時,國內急需修復的里奧諾特線卻因為缺乏資金而瀕臨崩潰。這就是政府主導下的資源配置的惡果——不是根據市場的真實需求,而是根據權力者的意願。
最終,這種過度的政府干預會導致整個社會的經濟停滯和崩潰。因為社會的財富是由個體的創造者們生產出來的。當這些創造者的手腳被束縛,他們的智慧和努力得不到回報,甚至受到懲罰時,生產的源泉就會枯竭。小說中,隨著政府管制的日益嚴苛,有能力的企業家和創造者們紛紛「罷工」,消失不見。這直接導致了生產的急劇萎縮,物資短缺,經濟秩序混亂,社會陷入癱瘓。人們賴以生存的各種產品和服務,從鐵路運輸到電力供應,從鋼鐵到糧食,都因為創造者的缺位而難以為繼。
這就像我們之前提到的那個花園。如果「花園公共利益委員會」的管制越來越嚴格,以至於你種什麼、怎麼種、收穫多少都由他們說了算,而且你的大部分收穫都要被拿走,你可能最終會選擇放棄這個花園,任其荒蕪。如果所有的花匠都這樣做了,那麼整個城市就再也沒有美麗的花朵了。
因此,這個論點的核心在於:政府的首要職責是保護個人權利,包括財產權和自由交易的權利,而不是去控制和干預經濟活動。當政府以集體、公共或社會的名義,隨意侵犯個人權利,用行政命令取代市場規律時,它就從一個保護者變成了掠奪者。這種掠奪行為,即使打著再崇高的旗號,也必然會摧毀個人的創造熱情和生產能力,最終導致整個社會的貧困和衰敗。 小說通過一個逐步走向崩潰的美國社會的圖景,極端地展示了這種政府干預的毀滅性後果。它警示我們,只有在一個尊重個人自由、保障個人權利、限制政府權力的環境下,個體的創造力才能得到充分釋放,社會才能持續繁榮和進步。任何試圖用權力去「計劃」和「控制」複雜的經濟活動,並以犧牲個體為代價來追求所謂「集體目標」的企圖,最終都將走向其宣稱目標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