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聳肩(一):理性與成就是社會進步的引擎

創造者(生產者)的理性與成就是社會進步的引擎,但他們卻在一個推崇非理性、依賴性和集體主義的社會中受到阻礙和懲罰。

想像一下,你正在玩一個非常複雜的樂高積木遊戲,目標是建造一座宏偉的城市。有些人非常擅長思考如何設計結構,如何找到最好的積木,如何高效地把它們搭建起來。他們能預見問題,解決難題,並且真的熱愛建造的過程。這些人就是小說中的「創造者」或「生產者」,比如鐵路公司的副總裁達格妮·塔格特,她熱愛鐵路,力圖讓它高效運轉;還有鋼鐵企業家漢克·里爾登,他花了十年時間研發出一種革命性的新合金「里爾登鋼」。他們依靠的是他們的「理性」,也就是他們思考、判斷、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他們的「成就」,也就是他們實際創造出來的有價值的東西,比如一條能準時運送貨物的鐵路線,或者一種比鋼鐵更堅固、更便宜的金屬。

這些人的努力,就像是在為我們共同的樂高城市添磚加瓦,讓城市變得更美好、更繁榮。達格妮想修復瀕臨崩潰的里奧諾特線,因為科羅拉多州的新興工業,尤其是艾利斯·懷亞特的石油產業,極度依賴這條線路。懷亞特本人也是一個創造者,他憑藉自己的才智和努力,讓一片被認為已經枯竭的油田重新煥發生機,帶動了整個地區的繁榮。里爾登發明新合金,是為了提供更優質、更經濟的建材,這對鐵路、建築等各行各業都有巨大的潛在益處。他們的行動,就像是城市發展的引擎,推動著社會向前進步。沒有他們,就沒有新的產品,沒有高效的服務,社會就會停滯不前,甚至倒退。

然而,小說描繪的社會環境,卻對這些「引擎」非常不友好。這個社會似乎並不欣賞他們的理性和成就,反而常常給他們設置障礙,甚至懲罰他們。這就像是,在我們的樂高遊戲裡,當你辛辛苦苦搭建好一部分城市時,旁邊的人不僅不感謝你,反而抱怨你用的積木太多太好,或者說你的設計太「自私」,沒有「考慮到大家的感受」,然後強行拿走你的積木去「平均分配」給那些根本不會搭建或者懶得搭建的人。

我們來看看具體的例子。達格妮·塔格特想要修復里奧諾特線,這對國家經濟至關重要。但她的哥哥,鐵路公司總裁詹姆斯·塔格特,卻對此漠不關心,甚至阻撓。詹姆斯代表了那種依賴性、非理性的社會力量。他不關心鐵路是否能高效運轉,只關心自己的權位和人際關係。他寧願把合同交給他的朋友奧倫·博伊爾的聯合鋼鐵公司,即使博伊爾的公司效率低下,十三個月都無法交付鐵軌,也不願意採用漢克·里爾登的里爾登鋼——儘管里爾登鋼質量更好,價格更低,而且能夠按時交付。詹姆斯和博伊爾這樣的人,他們不是通過創造價值來獲取利益,而是通過「拉關係」(pull)或者利用模糊的「公共利益」口號來謀取私利。

漢克·里爾登的遭遇更是典型。他嘔心瀝血十年研發出里爾登鋼,這本應是受到嘉獎的巨大成就。然而,社會對此的反應卻是懷疑、抵制,甚至是敵視。詹姆斯·塔格特因為個人好惡和所謂的「幫助小企業」的論調,不願意使用里爾登鋼。社會上的「專家」們對這種新合金也持懷疑態度,僅僅因為「以前沒人用過」。這種「不看事實看輿論」、「不重創新重陳規」的社會氛圍,正是對創造者理性的壓制。里爾登的妻子莉莉安和他的家人,也完全無法理解他對事業的熱情和成就的價值。莉莉安收到里爾登用第一爐里爾登鋼製成的手鐲時,不僅沒有感受到其中的深情和意義,反而冷嘲熱諷,認為這不如鑽石手鐲。他的母親則指責他自私,認為他只關心自己的事業。這種家庭和社會環境,對於一個以理性和創作為生命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懲罰。

艾利斯·懷亞特,這位石油奇才,也面臨同樣的困境。他憑藉一己之力振興了科羅拉多州的經濟,但詹姆斯·塔格特卻詆毀他「貪婪」、「只為了賺錢」,甚至認為他的成就「擾亂了整個國家的經濟」。這種論調反映了社會對個人成就的嫉妒和恐懼,以及一種試圖用集體的名義來否定個人價值的傾向。當懷亞特的油田需要高效的運輸服務時,塔格特泛大陸鐵路公司卻無法提供,反而指責懷亞特不給他們「時間」去適應。這實際上是在要求創造者放慢腳步,去遷就那些無能和低效的人。

所以,這個核心論點就在於,那些真正推動社會進步的,是像達格妮、里爾登、懷亞特這樣的人,他們運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去創造,去實現目標。他們的動機可能是追求個人財富(像里爾登所說的「我就是要賺錢」),也可能是對事業本身的熱愛(像達格妮對鐵路的感情),但無論如何,他們的行動客觀上促進了社會的福祉。然而,他們所處的社會,卻充斥著非理性的、「吃大鍋飯」的、以及依賴他人而非依靠自己努力的氛圍。在這個社會裡,有能力的人反而要為自己的能力付出代價,他們的成就得不到認可,他們的努力受到阻礙。

這就像一個班級裡,努力學習、成績優異的學生不僅得不到表揚,反而被指責「太突出」、「不合群」,甚至被要求去幫助那些不學習的學生,而那些不學習的學生卻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幫助,甚至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長此以往,那些優秀的學生可能會感到沮喪,甚至放棄努力,整個班級的學習風氣和成績自然會下降。

小說通過這些人物和情節,深刻地揭示了這種社會矛盾:一個依賴創造者生存的社會,卻在不斷地打擊和懲罰創造者。這種「不矛盾律」的標題本身就暗示了這種內在的衝突——一個社會的生存依賴於它所否定的價值,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矛盾。如果這種矛盾持續下去,其結果必然是社會的衰敗和崩潰。小說開篇艾迪·威勒斯感受到的那種莫名的恐懼和黃昏景象的描寫,都暗示了這樣一個正在走向衰敗的世界。而「誰是約翰·高爾特?」這個貫穿始終的問題,似乎也與這種創造者逐漸消失的現象息行相關。

因此,小說的第一個主要論點可以這樣理解:社會的健康發展,依賴於對個人理性、創造力和生產性成就的尊重與回報。當一個社會開始崇尚非理性、依賴性,並以集體的名義壓制和懲罰個體優秀的理性與成就時,這個社會的引擎就會熄火,進步就會停止,最終走向衰敗。這是對「A 是 A」這一基本邏輯的違背,即好的就是好的,成就就應該得到獎賞,而不是懲罰。當社會試圖將「好」定義為「壞」,將「成就」視為「罪過」時,就陷入了致命的自我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