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根據提供的講義資料,本次課程主要闡述了以下幾個核心論點,並對其中一個論證提出了有力的反駁:
核心論點一:笛卡爾(Descartes)基於「可想像性」對靈魂與身體獨立性的論證,及其結構性缺陷。
講者首先延續了前次課程關於笛卡爾論證(Cartesian Argument)的討論。這個論證旨在證明心靈(Mind)與身體(Body)是兩個獨立、分離的事物,而這個證明僅僅基於一個思想實驗。論證的核心思想是:如果我能夠想像我的心靈在沒有我的身體的情況下存在,那麼我的心靈與我的身體就必定是兩個不同的事物。
為了闡明這個前提,講者使用了幾個例子:
1. Shelly 與 Kagan 的例子: 想像 Shelly 存在但 Kagan 不存在是不可能的,因為「Shelly Kagan」這個名字指稱的是同一個人。如果你想像 Shelly 存在,你就是在想像這個人存在;如果你想像 Kagan 不存在,你就是在想像這個人不存在。因此,想像 Shelly 存在但 Kagan 不存在,實際上就是想像這個人存在但又不存在,這是自相矛盾的,不可想像。這顯示,對於同一事物,你無法想像它在沒有它自己的情況下存在。
2. 左手與右手的例子: 我可以輕易地想像我的左手存在但我的右手不存在。這之所以容易,是因為左手和右手是兩個不同的事物。可想像一個存在而另一個不存在,正是它們是兩個不同事物的證據。
3. 微笑與身體的例子: 你無法想像一個微笑存在但身體不存在。即使在《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柴郡貓的微笑,那微笑依然附著於嘴唇、牙齒等身體的一部分。如果嘗試想像一個完全沒有身體的微笑,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微笑並非獨立於身體之外的實體,而是身體的一種狀態或功能。
基於這些例子,笛卡爾論證認為,既然我可以想像我的心靈(思維的我)獨立於我的身體而存在,這就表明心靈並非身體本身或身體的一種狀態,心靈必須是某個獨立於身體之外的實體——也就是靈魂(Soul)。因此,這個論證看似能僅僅透過思維實驗,就確立了靈魂的存在及其非物質性(獨立於身體)。
核心論點二:透過「晨星與昏星」的反例,駁斥了笛卡爾「可想像性蘊含獨立性」的前提。
講者緊接著提出了對笛卡爾論證的反駁,其核心在於質疑該論證的關鍵前提「如果可以想像 A 在沒有 B 的情況下存在,則 A 和 B 是兩個不同的事物」。講者使用了哲學中一個著名的反例:晨星(Morning Star)與昏星(Evening Star)。
- 晨星與昏星的例子: 晨星通常指在黎明時分天空可見的最後一個明亮天體;昏星則指在黃昏時分天空可見的第一個明亮天體。在未經天文學知識普及的時代,人們很自然地認為晨星和昏星是兩個不同的「星」(儘管後來發現它們實際上是行星)。
- 套用笛卡爾邏輯: 遵循笛卡爾的推理模式,我似乎可以想像一個世界,其中昏星存在,但晨星不存在。例如,我可以想像黃昏時看到昏星,但黎明時卻看不到晨星。如果「可想像性蘊含獨立性」這個前提出來,那麼這就應該證明昏星和晨星是兩個不同的天體。
- 反駁: 然而,事實上,晨星和昏星是同一個天體——金星(Venus)。這是一個天文學上的發現。因此,「晨星和昏星是兩個不同的天體」這個結論是錯誤的。
- 結論: 既然與笛卡爾論證結構完全相同的論證(只是將「心靈」和「身體」替換為「昏星」和「晨星」)卻得出了錯誤的結論,這表明該論證的核心前提——「可想像性蘊含獨立性」——是有問題的,是不可靠的。即使我們能想像心靈在沒有身體的情況下存在,這也並不必然證明心靈與身體在現實世界中是兩個不同的實體。因此,笛卡爾試圖僅靠思想實驗證明靈魂獨立於身體的嘗試,是失敗的。
講者承認,哲學家們對於「可想像性蘊含獨立性」這個前提究竟錯在哪裡存在不同的診斷(例如,是否是想像本身存在問題,或者可想像性並非邏輯可能性的可靠指引,或者同一性本身是偶然而非必然的),但這個晨星與昏星的反例有力地表明了笛卡爾論證的結論並非必然成立。
核心論點三:柏拉圖(Plato)在《斐多篇》(Phaedo)中對形上學(Metaphysics)的看法,以及靈魂與「柏拉圖式相」(Platonic Forms)的關聯,作為論證靈魂不朽的基礎。
在駁斥了笛卡爾論證後,講者轉向探討柏拉圖在《斐多篇》中關於靈魂的觀點。需要注意的是,在《斐多篇》中,蘇格拉底(Socrates,柏拉圖透過他表達思想)似乎將靈魂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對話的重點並非靈魂「是否存在」,而是靈魂「是否不朽」(Immortal),即靈魂能否在身體死亡後繼續存在,甚至永遠存在。蘇格拉底對於即將被處死泰然自若甚至感到高興,正是因為他相信靈魂不朽並將前往一個更好的境界。
柏拉圖的論證靈魂不朽,是建立在他的形上學觀點之上的。其核心是將世界區分為兩個領域:
1. 經驗世界(Empirical World): 我們透過感官體驗到的、由物質對象構成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實物是會變化、會消逝的,且往往是不完美的。
2. 柏拉圖式相(Platonic Forms/Ideas)的領域: 這是一個獨立於經驗世界之外的抽象、完美、永恆的領域。這些「相」或稱「理型」是事物的本質、完美的典範或標準。例如,「美本身」、「正義本身」、「善本身」、「圓形本身」等。經驗世界中具體的、美麗的物體,只是「分有」(participate in)或模仿了「美本身」;具體的社會安排,只是或多或少地體現了「正義」。但「美本身」或「正義本身」並不存在於經驗世界中。
講者以數學為例來闡述柏拉圖式相的概念:數學中的數字和概念(如 2 + 2 = 4)似乎並非物理實體,我們無法在物理世界中找到一個「數字二」。然而,我們的心靈能夠理解並運用這些概念。柏拉圖認為,數字等數學概念就是柏拉圖式相的一種。它們是非物質的、抽象的,但我們的心靈能夠「把握」它們。
柏拉圖進而提出,心靈(或靈魂)與身體在功能上是不同的。身體負責處理感官體驗、慾望、情感等與經驗世界相關的事物。而心靈(靈魂)獨有的能力,是能夠思考、理解和把握這些抽象的、完美的、非物質的柏拉圖式相。哲學家之所以追求智慧,正是因為他們試圖擺脫身體的干擾,讓心靈更好地專注於思考這些理想的相。
因此,靈魂能夠接觸並理解獨立於物質世界、完美且永恆的相,這一事實本身,在柏拉圖看來,就暗示了靈魂自身可能也具有類似的性質:非物質性、獨立於身體、甚至潛在的永恆性。這種心靈(靈魂)與柏拉圖式相的特殊關係,構成了柏拉圖在《斐多篇》中論證靈魂不朽的基礎。講者預告,接下來的課程將詳細探討柏拉圖基於這一形上學框架所提出的具體靈魂不朽的論證。
總結來說,本次課程的核心內容包括:分析並反駁了笛卡爾基於可想像性證明靈魂獨立於身體的論證,指出其前提的結構性缺陷;繼而引入柏拉圖在《斐多篇》中的形上學觀點,闡釋了「柏拉圖式相」的概念,以及靈魂能夠把握這些相的能力,這為柏拉圖後續證明靈魂不朽奠定了理論基礎。講者個人傾向於認為笛卡爾的論證是失敗的,並將重點轉移到柏拉圖如何基於其形上學來論證靈魂的不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