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ath of Agile

過去十年被奉為圭臬的 Scrum 敏捷開發框架,正在被大型科技公司拋棄,甚至從未被真正接納過;而隨之而來的,是 Scrum Master(敏捷大師)與 Agile Coach(敏捷教練)這類職位的「大出走」(The Great Exodus)。

想像一下,你和一群朋友要一起蓋一棟非常複雜的樂高城堡,這座城堡沒有完整的設計圖,你們只知道最終希望它看起來「宏偉壯觀且充滿奇幻色彩」。如果沒有任何方法,大家可能會七嘴八舌,東蓋一塊、西蓋一塊,有人想蓋尖塔,有人想蓋護城河,最後可能變成一團混亂,甚至永遠蓋不完。

Scrum 就像是為這個樂高團隊設計的一套「遊戲規則」。它說:「嘿,朋友們,我們不要想著一次把整個城堡蓋完。我們把時間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比如每兩個星期為一個『衝刺』(Sprint)。在這兩週開始前,我們開個會,從一大堆『想蓋的東西』(產品待辦清單)裡面,挑出幾個我們認為這兩週內可以完成的小目標,比如『蓋好城堡的大門和一段城牆』。然後,在這兩週內,我們每天早上花 15 分鐘碰個頭,叫做『每日站立會議』(Daily Standup),每個人都快速分享一下:我昨天完成了什麼?我今天打算做什麼?我遇到了什麼困難?這樣大家都能知道彼此的進度,也能及時互相幫助。兩週結束後,我們把自己蓋好的部分(大門和城牆)展示出來,看看成果如何,也聽聽大家的意見。然後,我們再開個『反思會議』,討論一下這兩週的合作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接著,下一個為期兩週的『衝-刺』又開始了,我們再去挑新的目標來蓋。」

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位特別的角色,叫做「Scrum Master」。他就像是這個樂高遊戲的「裁判兼主持人」。他不負責親手堆樂高,他的工作是確保大家都在遵守遊戲規則,比如會議不能開太久、幫助遇到困難的隊員掃除障礙(例如,樂高零件不夠了,他要去想辦法弄來),保護團隊不受外界干擾(例如,有其他朋友跑過來說:「嘿,我覺得你們應該先蓋一個噴水池!」Scrum Master 會去擋駕,告訴他請等我們這輪蓋完再說)。

聽起來很棒,對吧?它有固定的節奏、清晰的溝通管道、及時的反饋,確保團隊不會偏離軌道太遠,並且能夠持續地交付看得見的成果。這套方法在過去的軟體開發領域解決了一個巨大的痛點:傳統的開發模式就像是花一年時間埋頭畫完整張樂高城堡的設計圖,然後再花一年時間照圖施工,結果蓋出來發現,大家想要的早就不是這種風格了,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資源。 Scrum 的出現,讓開發團隊變得更「敏捷」,能夠快速應對變化。

這就是為什麼在過去十幾年,整個科技行業,尤其是軟體業,都對 Scrum 趨之若鶩。公司花大錢讓員工去考取 Scrum Master 證照,成立了專門的「敏捷教練」團隊,把「兩週衝刺」和「每日站立會議」當作開發的聖經。

現在,讓我們回到文章的核心論點。作者拋出了一個驚人的觀察:那些我們認為最成功、最頂尖、定義了現代軟體開發的科技巨頭——Google 、 Facebook (Meta) 、 Netflix 等——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投入 Scrum 的懷抱。

這就好比,全世界所有的新興餐廳都在瘋狂學習麥當勞的標準化 SOP(標準作業流程),認為這是餐飲業的終極答案。結果你跑到那些真正的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廚房去看,發現他們根本沒有 SOP,沒有人每天開站立會議報告自己今天要切幾公斤的洋蔥,也沒有一個「流程大師」在旁邊指手畫腳。這會讓你感到非常困惑:難道我們一直以來學習的「最佳實踐」,在最頂尖的地方其實並不存在?

作者進一步用數據佐證這個趨勢。 2023 年上半年的科技業大裁員中,Scrum Master 和 Agile Coach 是受創最嚴重的職位之一。這不僅僅是因為經濟不景氣,公司要砍掉那些看起來「非必要」的成本。更深層的原因是,許多公司開始從根本上質疑:「這些確保流程正確運行的角色,真的還能為我們帶來等值的價值嗎?」

這就是所謂的「大出走」。這場出走不僅是被動的裁員,也包含了公司主動的組織架構調整。他們發現,當團隊成熟到一定程度後,Scrum 的各種「儀式」(ceremony),如每日站立會議、衝刺計畫會議、反思會議等等,反而變成了一種官僚化的負擔,而不是助力。

讓我們用樂高城堡的例子來深化理解。想像一下,你的樂高團隊成員,經過長時間的合作,都已經是頂尖的樂高手藝大師。他們彼此之間默契十足,對最終要蓋出什麼樣的城堡有著共同的願景和高度的熱情。在這種情況下:

  1. 他們還需要每天開站立會議嗎? 可能不需要了。他們在動手做的過程中,隨時都在交流。「嘿,我這邊城牆要轉角了,你那邊的塔樓接口準備好了嗎?」這種有機的、即時的溝通,遠比每天早上固定 15 分鐘的刻意匯報更有效率。
  2. 他們還需要一個 Scrum Master 來「掃除障礙」嗎? 可能也不太需要了。作為頂尖的大師,他們自己就有能力解決絕大多數問題。當零件不夠時,他自己就知道去哪裡找,或者用現有的零件創造出替代方案。他們不需要一個「保姆」來替他們解決問題。
  3. 他們還需要嚴格的兩週衝刺嗎? 或許也不用了。一個複雜的魔法塔,可能需要花三週才能蓋出一個完美的雛形,硬要在兩週時打斷,展示一個半成品,反而會打亂他們的創作節奏。他們更傾向於基於任務本身的複雜度,來決定工作的週期。

當團隊成員都具備了高度的自主性、專業能力和溝通默契時,Scrum 這套原本為了「扶持」普通團隊而設計的「輔助輪」,就顯得礙手礙腳了。這正是文章所揭示的,大型科技公司之所以不採用 Scrum 的深層原因。他們從一開始就致力於吸引、僱用和留住那些最頂尖的人才,並給予他們極大的自主權。他們相信,與其用一套僵化的流程去管理一群頂尖的人,不如給他們一個清晰的目標,然後相信他們能自己找到最佳的路徑去達成。

一位前 Facebook 產品經理的話完美總結了這一點:「我在 Facebook 當 PM 一年多,從來沒開過一張票(ticket/task)。我們也不搞衝刺。這裡的 PM 專注於願景、策略和合作夥伴關係,而不是專案管理和任務分配。工程師承擔了大部分的專案管理職責,並且自己創建任務。」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什麼?在 Facebook 這樣的公司裡,產品經理(PM)的角色更像是「指引北極星的人」,他負責告訴大家:「我們的目標是遠方那顆最亮的星星。」而工程師團隊則是經驗豐富的航海家,他們自己會看星象、辨風向、規劃航線,甚至自己製造和維修船上的工具。他們不需要 PM 每天告訴他們:「今天你要把船帆升起三公尺,明天你要把甲板擦乾淨。」

所以,第一個核心論點可以總結為:Scrum 框架,這個曾經被視為軟體開發的萬靈丹,其熱潮正在退去。最明顯的症狀就是 Scrum Master 和 Agile Coach 角色的式微。而其根本原因在於,行業的領導者——那些頂級科技巨頭——從未真正依賴過這套方法,因為他們的成功秘訣並非流程,而是聚集了能夠在高度自治環境下自我管理、自我驅動的頂尖人才。 當一家公司的人才密度和文化成熟度達到頂點時,Scrum 的價值就從「助推器」變成了「減速傘」。

這就引導我們進入下一個需要深入探討的問題:如果他們不用 Scrum,那他們到底用什麼方法來打造出那些改變世界的產品呢?


第二部分:巨頭的另類之道——從「做敏捷」到「是敏捷」

在理解了頂尖科技巨頭為何不需要,甚至排斥僵化的 Scrum 框架後,一個自然而然的問題浮現出來:那他們究竟是如何工作的?如果沒有了每日站立會議、沒有了兩週衝刺、沒有了故事點估算,他們如何確保數千名工程師能夠協同工作,打造出像 Google 搜尋、 Facebook 社交網絡這樣複雜而龐大的系統?

文章對此提出了第二個核心論點:大型科技公司並非陷入混亂,而是採用了一系列更注重結果、信任和自主性的「反方法論」的方法。其核心是從「遵循流程」(Doing Agile)轉變為「內化文化」(Being Agile)。

讓我們再次運用費曼學習法,把這些看似高深的概念,用簡單的比喻來一一解構。

1.「無正式方法論」(No Formal Methodology)—— 專家樂團的即興演奏

想像一個由世界頂級音樂家組成的爵士樂團。他們上台表演前,會不會有一份精確到每個音符、每個節拍的樂譜?通常不會。他們有的,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主旋律,或者一個共同的基調,比如「今晚我們來一段藍調風格的即興」。

這就是「無正式方法論」的精髓。它聽起來像是「混亂」,但實際上是一種「高度優雅的秩序」。這種秩序建立在幾個基礎之上:

  • 僱用最卓越的人,並信任他們(Hiring exceptional people and trusting them to figure it out): 樂團裡的每一位樂手都是其領域的大師。小號手知道如何吹出最動人的旋律,鼓手知道如何給出最精準的節奏。團長(好比是領導者)的工作不是去教他們怎麼演奏,而是相信他們能憑藉自己的專業和默契,合奏出美妙的音樂。同理,Google 僱用的是最頂尖的工程師,他們相信這些工程師有能力自己「搞定(figure it out)」。
  • 清晰的目標,而非詳細的流程(Clear objectives instead of detailed processes): 樂團的目標是「創造一段能讓聽眾感動的藍調音樂」,而不是「小號手在第三分鐘吹出一個高音 C」。科技公司的目標是「讓用戶上傳照片的速度提升 50%」,而不是「工程師 A 需要修改第 37 行的程式碼」。目標指明了方向,但到達目的地的路徑,則由專業的執行者自行探索。
  • 快速交付,拋棄儀式(Shipping fast without ceremony): 樂團的價值在於演奏出音樂,而不是在演奏前開冗長的會議討論樂理。同樣,軟體公司的核心價值是「交付(Ship)」能為用戶創造價值的產品。所有不能直接服務於這個目標的「儀式」——過多的會議、繁瑣的報告、僵化的流程——都應該被簡化或拋棄。

所以,「無正式方法論」並非沒有方法,而是方法內化在了每個成員的能力和團隊的文化之中。它是一種基於信任和精英人才的高級協作模式。

2.「OKR 取代衝刺」(OKRs Over Sprints)—— 航向目的地,而非計算划槳次數

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轉變。讓我們回到蓋樂高城堡的比喻。

  • 衝刺(Sprints)思維: 我們這兩週的目標是「用掉 500 塊紅色的樂高積木」或者「蓋好東邊的城牆」。這是一種基於產出(Output)的思維模式。我們關心的是「我們做了多少事」。
  • OKR(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目標與關鍵結果)思維: 我們這個季度的目標是「讓我們的城堡看起來更具防禦性」(Objective)。如何衡量我們達成了這個目標呢?關鍵結果(Key Results)是:「1. 城堡的高度增加 30 公分;2. 至少建成四座可以防禦的箭塔;3. 護城河的寬度增加一倍。」這是一種基於成果(Outcome)的思維模式。我們關心的是「我們做的事達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看到區別了嗎?OKR 賦予了團隊極大的自主權。領導者只設定了「O(目標)」,並和團隊一起商定了衡量的「KR(關鍵結果)」。至於如何實現這些 KR——是先蓋箭塔還是先挖護城河,是用圓形積木還是方形積木——這些都交由團隊自己決定。他們不再被「兩週」這個固定的時間盒子束縛,而是圍繞著一個季度性的、更有意義的目標去組織工作。他們開會討論的,不再是「你今天能完成幾個任務點?」,而是「我們如何才能最有效地讓城堡看起來更具防禦性?」

這徹底改變了對話的層次,從關注「忙不忙」,轉向關注「有沒有用」。

3.「規劃、建構、交付」(Plan, Build, Ship)—— 回歸常識的極簡主義

這個方法聽起來簡單到像一句廢話,但它的深刻之處就在於它的「返璞歸真」。

想像一位獨立的工匠要打造一把椅子。他的流程是什麼?

  1. 規劃(Plan): 他在腦中構思椅子的樣式,需要什麼木材,用什麼工具。可能還會畫個簡單的草圖。
  2. 建構(Build): 他開始動手切割、打磨、組裝。
  3. 交付(Ship): 他把做好的椅子交給顧客。

然後,他根據顧客的反饋,開始打造下一把椅子(Repeat)。

這其中沒有複雜的儀式。他不需要每天早上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開站立會議,也不需要用一套複雜的系統來給自己的每個步驟打分。他專注於核心的價值創造活動:思考、製作、交付。

在大型科技公司,這個流程被放大到團隊規模。一個小團隊(通常被稱為「特徵團隊」)會圍繞一個特定的功能或產品進行工作。他們會進行規劃,然後投入數週甚至數月的時間去深度建構,最後將其交付給用戶。這個週期比 Scrum 的兩週要長得多,也更靈活。比如 Basecamp 公司提出的 Shape Up 方法,就是採用六週的開發週期,中間還有兩週的「冷卻期」,讓大家可以修復 bug 、整理程式碼,或者探索新的想法。這更符合創造性工作的自然節奏。

為什麼這套「反方法論」能在巨頭公司奏效?

文章給出了根本性的解釋:因為 Scrum 旨在解決的問題,在這些公司中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Scrum 最大的價值之一,是搭建一座橋樑,連接「不懂技術的業務人員」和「不懂業務的技術人員」。 Scrum 的各種儀式,像是一個翻譯器,讓雙方能用一種共同的語言(如故事點、衝刺目標)來溝通,避免了業務人員提出天馬行空的要求,也避免了技術人員埋頭做一些沒有商業價值的東西。

但在 Google 、 Facebook 這樣的公司,這座橋樑是多餘的。因為公司的創始人本身就是工程師,整個公司的 DNA 就是技術性的。在這裡,「業務人員」很可能就是一個有著深厚技術背景的產品經理。他們和工程師說的是同一門「語言」。他們不需要翻譯器,他們可以直接對話,深入地討論技術實現的可能性和商業價值的權衡。

這就像兩位頂級廚師在討論一道新菜。他們可以直接交流:「如果我們用法式舒肥法來處理這塊和牛,雖然耗時較長,但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肉汁,提升顧客體驗。你覺得我們的後廚設備和人力能支持這個流程嗎?」他們不需要一個「廚房流程管理師」在中間傳話:「A 廚師說他想用一種很慢的方法做牛排,B 廚師你評估一下要花幾天?」

所以,文章的第二個論點可以總結為:頂級科技公司用一套基於信任、目標導向和極簡主義的文化取代了僵化的 Scrum 流程。他們透過僱用頂尖人才,讓技術和業務思維深度融合,從而消除了對 Scrum 這類「溝通橋樑」的需求。他們追求的不是紙面上的「敏捷流程」,而是根植於組織文化中的、真正的「敏捷狀態」。

這也解釋了文章中一個有趣的觀點:為什麼 JIRA 這款最流行的敏捷專案管理工具,在工程師群體中聲名狼藉(NPS 得分為-83)。因為對於這些追求自主和創造力的工程師來說,JIRA 代表了那種他們極力想擺脫的、鉅細靡遺的、官僚化的微觀管理。當工具本身成為了仇恨的對象,它所代表的工作方法論,自然也到了需要被深刻反思的時刻。

在最後一部分,我們將探討這一切對整個行業,以及對從事敏捷相關工作的人們,究竟意味著什麼。


第三部分:敏捷的未來——從框架的信徒到文化的園丁

我們已經探討了 Scrum 的式微,以及科技巨頭們所採用的替代方案。現在,我們來到最後,也是最具指導意義的一個論點:敏捷(Agile)並未死去,但圍繞它形成的「產業複合體」正在消亡。未來不屬於框架的盲從者,而屬於那些能夠培養自主、實驗和快速反饋文化的領導者與實踐者。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和挑戰的結論。讓我們用費曼學習法來深入理解這其中的轉變和對個人的啟示。

首先,我們必須釐清一個至關重要的區別:「敏捷」(Agile)與「Scrum」的關係。

想像「健康生活」是一個巨大的、美好的理念(這就是 Agile)。它包含了很多核心原則,比如:均衡飲食、規律運動、充足睡眠、保持心情愉快等等。

而「生酮飲食法」、「地中海飲食法」或「CrossFit 健身計畫」則是實現這個理念的具體、標準化的「方法論」(這就是 Scrum 、 SAFe 等框架)。

文章的核心觀點是:人們對「健康生活」(Agile)的追求從未停止,而且愈發強烈。但越來越多的人發現,盲目地、一成不變地遵循某個特定的「飲食法」(Scrum)可能並不適合自己。有的人用了生酮飲食法,結果精神不濟;有的人練了 CrossFit,結果受了傷。

於是,聰明的人開始做什麼?他們不再問「我應該遵循哪種飲食法?」,而是回歸到「健康生活」的本質原則上。他們開始學習營養學知識,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然後為自己「量身訂做」一套方案:可能早餐像地中海飲食,午餐注重低碳水,晚餐後會去散步,週末還會做瑜珈。

這就是文章所說的,從「做敏捷」(Doing Agile)到「是敏捷」(Being Agile)的轉變。

  • 做敏捷(Doing Agile): 就是嚴格遵循 Scrum 的規則。開每日站會、跑兩週衝刺、估算故事點、使用 JIRA 。這就像一個新手廚師,嚴格按照食譜上的指示操作:「加入 5 克鹽,攪拌 30 秒」。他可能能做出一道還不錯的菜,但他並不真正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團隊可能在「做」敏捷,但內心深處仍然是僵化和被動的。
  • 是敏捷(Being Agile): 則是將敏捷的核心原則內化於心。這些原則包括:以客戶為中心、擁抱變化、小步快跑、持續反饋、團隊協作與信任。這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大廚,他理解鹽是為了提鮮、攪拌是為了讓食材混合均勻。他會根據食材的狀況、顧客的口味,即興地調整鹽的用量和攪拌的方式。他的團隊是真正「敏捷」的,因為他們具備了適應和創造的能力。

文章指出,71% 的受訪者仍表示他們在開發中採用敏捷方法,這並不矛盾。這正說明了大家依然認同「健康生活」的理念,但他們實踐的方式正在變得越來越個人化和混合化(tailored approaches)。他們可能會保留每日站會,但把衝刺週期拉長到一個月;或者他們會放棄故事點估算,轉而用更務實的對話來評估工作量。他們在保留敏捷精神的同時,正在無情地剝離那些對他們而言已經成為負擔的「儀式」。

那麼,Scrum 在什麼情況下依然有效?

文章也公平地指出了 Scrum 的適用場景,這幫助我們更完整地看問題。

  1. 「廚房水槽團隊」(Kitchen sink teams): 想像一個團隊,什麼亂七八糟的活兒都往裡扔,有客戶支持、有新功能開發、有 bug 修復。這種情況下,一個固定的節奏(衝刺)能幫助他們在混亂中建立秩序。
  2. 需要保護的團隊(Teams that need protection): 如果團隊總是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領導和利益相關者打擾,Scrum Master 就像一個門衛,能為團隊創造一個專注工作的「保護罩」。
  3. 業務與技術脫節的組織: 在那些業務人員完全不懂技術,技術人員也完全不關心業務的公司裡,Scrum 的橋樑作用依然至關重要。

但是,文章的潛台詞是,這些場景恰恰是「不夠理想」的組織狀態。一個成熟的、高效的組織,應該努力讓團隊變得專注、自主,並促進業務和技術的融合,從而「進化」到不再需要 Scrum 的階段。

對敏捷從業者(Scrum Master/Agile Coach)的啟示

這篇文章對這個群體發出了最嚴峻的警告,同時也指明了進化的方向。如果你的價值僅僅是「背熟 Scrum 指南」、「主持會議」、「移除團隊成員提出來的日常小障礙」,那麼在經濟下行和組織成熟的雙重壓力下,你的職位將岌岌可危。因為這些事情,一個成熟的團隊完全可以自己完成。

未來的敏捷專家,需要從一個「流程警察」轉型為一個「文化園丁」。他們需要具備更高級的能力:

  • 不依賴框架,促進協作(Facilitate collaboration without rigid frameworks): 你能否在沒有每日站會的情況下,依然確保資訊在團隊中順暢流動?你能否設計出更適合團隊現狀的溝通方式?
  • 幫助團隊對齊目標,而非管理衝刺(Help teams align on objectives rather than manage sprints): 你能否引導團隊進行 OKR 式的思考,讓大家從關注「做了什麼」轉向關注「達成了什麼影響」?
  • 移除系統性障礙,而非日常阻礙(Remove systemic impediments rather than just daily blockers): 當團隊成員說「我電腦壞了」,幫他報修是日常阻礙。但如果你能發現「公司採購的這批電腦普遍存在問題,導致開發效率低下」,並推動更換,這就是移除系統性障礙。後者的價值要大得多。
  • 建立文化,而非遵循流程(Build culture rather than follow processes): 這是最高級的能力。你是否能幫助團隊建立起信任、透明、敢於實驗、不怕失敗的文化氛圍?文化,才是那個讓團隊在沒有流程約束時依然能高效運轉的隱形力量。

對領導者的啟示

最後,文章將責任回歸到了領導者身上。如果你想要一個具有高度自主性和創新力的敏捷文化,你不能靠引入一個框架來「安裝」它。你必須去僱用和培養能適應這種文化的人。

偉大的領導者僱用偉大的人才,偉大的人才促成偉大的文化。(Great leaders hire great talent, great talent enables great culture.)

這是一個簡單而深刻的因果鏈。與其花錢請一堆敏捷教練來教大家「做敏捷」,不如把這些資源用在吸引那些天生就「是敏捷」的頂尖人才上,並為他們創造一個能讓他們盡情發揮的環境。

最終總結

這篇文章透過對 Scrum 現象的深刻剖析,向我們揭示了一個軟體行業正在發生的巨大轉變。以 Scrum 為代表的、標準化的、儀式化的敏捷框架正在退潮,尤其是在行業的頂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務實、靈活、以人為本、以成果為導向的「真敏捷」文化。

這不是對敏捷精神的否定,恰恰是它的進化和升華。未來屬於那些能夠理解並實踐這種文化的人,無論他們是領導者、產品經理、工程師,還是正在尋求轉型的敏捷專家。科技巨頭們早已領悟到這一點,現在,是時候讓其他人跟上了。